王大娘一愣,今日虽太阳高照,但风力十足,她不自觉地裹紧了自己的衣衫。
叶云昭见她动作立即话口一转,问道:“编笠菌卖的如何?”
“嘿嘿……”王大娘闻言笑出了声,“托您的福,卖的不错。”
王大娘的背篓里还余下了十七八根,不大一会儿的功夫就清了篓,二人拿上东西,一同离开了此处。
一路上二人无言,叶云昭是因着方才陈宅里的事情,王大娘则是被街边小摊勾得直咽口水,待到叶云昭发现时,她已落了自己好几步。
“婶子,来两碗馄饨。”叶云昭从怀里数出来二十个铜钱,摊在手掌上让妇人瞧过后,“哗啦啦”地全倒进了桌上的陶罐里。
“得嘞!”妇人快步掸了掸桌椅,笑道,“你们先坐!”
王大娘脸皱的像个大包子,抬手扯了扯她的衣袖,语气里满是心疼:“这也忒贵了,早知道这么贵,我就再忍忍回家吃了……”
叶云昭笑道:“这位婶子的手艺可是一等一,上回吃的马兰头猪肉馄饨让我难以忘怀呐!今日你帮了我的大忙,这顿饭自然是我请你的,放心吃罢!”
“哎呀……你请我,我也不舍得呀……”王大娘可怜兮兮地盯着身后桌上的陶罐,“更何况我今日什么都没做……”
“老姐姐,你家姑娘是个极贴心的,你只管尝尝我的手艺便是!”妇人笑了笑,忽而看着叶云昭开口,“对了娘子,眼下深冬没有马兰头馅,只有山菌猪肉馅的馄饨了。”
妇人误以为她们二人是母女关系,叶云昭并未解释,只笑着应允,不大一会儿,妇人就端上来两大碗清汤馄饨。
王大娘小心翼翼地挪了挪碗,依旧心疼不已。
叶云昭则是低着头,白瓷汤勺捞起来一个圆滚滚的半透明馄饨,她轻轻地吹了吹,咬下半口,山菌特有的清香和润糯直直地往嘴里钻,她颇为满足地喟叹一声,笑道:
“冬天就得吃这种热乎的汤汤水水,王大娘,你不要心疼了,快尝……”
话音未落,正欲再来一口之时,只听见熟悉的声音在一旁响起:“诶!?王大娘,你也来吃馄饨么?”
沉浸在自己情绪中的王大娘一愣,看着桌旁这位人高马大的男人,仔细辨认了许久,才猛然起身:“哎呀!是老陈头家小子么?我记得你叫山——山——”
“陈靖山。”
“对对对!”王大娘猛地一拍自己大腿,笑道,“许久未见都长这么大啦!我记得你还有个兄弟是不?小时候你俩长得真是一模一样……”
“正是,下次让大娘再分辨分辨,”陈靖山带着笑,目光投至对面,问道,“这位是……”
“哎呀!光顾着说你了,这位是咱们县的新县令。王大娘忽地回神,狐疑道:诶……我记着叶县令先前在城里收水栗子就是卖到你家酒楼了罢,怎地,你们二人不认识么?”
陈靖山眼底漾起炽热,一字一句开口:“我自然认识,只是——不晓得叶县令心里还记不记得我。”
叶云昭偷偷叹了口气,笑着抬头看他:“自然记得。”
王大娘见他们二人认识,便自顾自地朝陈靖山开口:“自打你们搬到岳州城,我都三四年没见过你娘了……来,陈二你坐这里,正好同我讲讲你娘的事。”
此话一出,叶云昭身子一僵,立即抬头解释:“王大娘,眼下临近年关,陈掌柜必然有不少事情要做,不若等改日你亲自登门拜访……”
闻言,王大娘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朝陈靖山开口:“还是叶县令想的周全,那我就不留……”
叶云昭心中刚松了口气,谁知陈靖山竟我行我素地坐了下来!
“不妨事,母亲也常常提起您。”陈靖山挑了挑眉,意味深长道:“难不成是叶县令嫌弃我出身商贾,不愿与我同桌共食?”
王大娘的眼神里带着几分探究与好奇,她向来口无遮拦,叶云昭连忙开口,咬牙道:“怎会……陈掌柜想坐就坐。”
二人之间确有几分古怪气氛,可王大娘并未察觉,只觉得二人亲和友善,追着问了好久陈母之事,而后慨叹道:
“我与她自小就是朋友,因着她成亲断了两年联系,谁知我也嫁到了西乡,倒是又亲密起来,只是如今……下回我定去家里看看她……”
陈靖山点头称是:“若是不嫌弃,等过了年,可以来我家同母亲小住几日。”
“当真?”王大娘又惊又喜,对他正是越看越顺眼,余光察觉到正低头吃饭的叶县令,心里生出了个念头:
叶县令人美心善,品性自不必说;陈二这孩子生得高大威武,又有自己的营生,先前在西乡时便对家中老母十分照顾,家里一应事务皆由他管。哪怕这般好,匹配叶县令都有些高攀了……若是郎有情妾有意,倒是松快了。
她清了清嗓子,有些拘谨地开口:“其实这些话我说是不大合适的……只是我这人向来藏不住事,叶县令若是觉着不行,只当听了句不打紧的笑话。”
状如鸵鸟的叶云昭抬起头,眼睛里透出几分迷茫:“什么?”
王大娘笑着低声道:“我这老婆子平日里就爱做点保媒拉纤的活儿,今日一见,惊觉你们二人还算般配,你觉着他如何?”
她话音未落,叶云昭被汤勺中的馄饨呛了一口,登时便猛拍胸口,不停地“咳咳”起来。
王大娘被她的动静吓了一跳,整个人猛地起身,陈靖山见此,立即从怀里掏出一方素帕,递了上去:“不打紧罢?可有哪里不舒服?”
叶云昭忙接过帕子轻拭唇角,连着咳嗽几声,面色已是通红。
“莫……莫……莫不是我说错话了……”王大娘有些无措道。
她连连摆手,渐渐平了气息:“王大娘快坐下,咱们今日得早些回去,县衙里还有事情等着我处理。”
如此一遭,王大娘也安静如鸡,没了方才的心思,三人低头默默吃饭,画面多少有些怪异。
叶云昭迅速吃完,王大娘见她动作如此迅速,自然紧跟其后,唯有陈靖山不紧不慢地吃着碗里的馄饨。
“我们还有事,就不打扰陈掌柜雅兴了。”
叶云昭站起身,背上背篓,扔下一句便转身离开。
陈靖山也站起身目送二人离开,视线中的女子陡然转身,又往前几步。
只见她指了指手中的素帕:“我洗干净还你。”
未等他开口,叶云昭已收起帕子,如同一只轻快的小鸟飞走了。
徒留他呆站在原地,喃喃自语:“不用还。”
无人知晓不用还的是帕子,还是那颗炽热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