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伯看着说要来看他,心却不在他身上的侄子项羽,有些生气道,“听闻羽儿在龙舟竞渡上捞到了秦国丢失的周鼎,泗水扛鼎,名声大噪啊。”
项梁笑得别有深意,“这都是为了我们项氏一族的大业做准备。”
项伯却没有与有荣焉的意思。
大业?他们项氏一族的大业?
他因犯杀人命案四处奔逃的时候,他们这些项氏族人在哪呢?若非好友张良讲义气,愿意为他提供庇护,他能不能活到起事的那一天都未可知。
经过杀人亡命一事,他算是看透了这些所谓的亲族。还未举大事呢,他这些亲族已经不可靠了。若来日大业成了,他能不能跟着沾光还未可知呢。
项羽没等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再次出声打断项梁和项伯两位季父的对话,“季父,你还没说你那位义士张良在哪里?”
见此时他的好侄子的心仍然在别人身上,项伯哼了一声,“你们来得不巧,他前日一早便因有事先行离开了。”
离开了?
项羽浓眉一蹙,心中大为不满,他到底来晚了一步,竟然让张良逃过一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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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此刻,临淄雍门田府门前。
张嘉听着门僮疑惑的话语不似作假,心中更加怀疑田无虞的身份。然而先前她已有失约这种负心之举,不好再无端揣测人家,因此出言替田无虞大喝道,“无礼小僮,连你家主人都不认得了!”
谁知门僮闻言,言行之间竟更加无礼,仰头叉腰道,“我家主人正端坐于高堂之上宴客,你们是哪门子主人!”
大热天骑马疾驰了三四天的路,嬴略早已不耐烦再做无谓的纠缠,直接在众人面前展开了官府出具的田舍文书,“可识得秦国官府出具的文书?”
年纪尚小的门僮一下子被嬴略的气势唬住了,看也没看那张文书,麻溜跑去了高堂禀告。
张嘉扫视了一眼嬴略手中的文书,确信是官方出具无疑,又扫视了一眼门前匾额上悬挂的是“田府”二字无疑,心中转而疑惑这是什么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的戏码。
门僮疾趋至二门前,刚好撞到田府的执事田都。
田都怒道,“慌什么慌!不知道主人正在宴客吗?”
门僮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执事,不好了!门外有人闹事,自称是这座屋舍真正的主人,叫嚣着来要这处屋舍了。”
“真正的主人?胡说!这田府的主人只有一个主人,那便是先王建的王弟假!”
原来齐国败亡于秦后,齐王的田氏宗族也四散而去,譬如今日这田府的现任主人田假正在宴请的同宗亲友田儋一行,就移居到了距离临淄城约百里行程的狄城。而田假本人,由于先前一直跟随王兄齐王建住在临淄王城,不愿离开故都临淄,在王族宗室的财货都被秦国收缴之后,转而“借”居到了临淄城雍门内与田氏渊源颇深的这处屋舍中。
“奴一开始也以为他们是在胡说,可是他们手中有官府出具的屋舍文书!”
执事闻言也是一惊,也不知在想什么,眼睛转了转,对门僮吩咐道,“你先把他们请进客室吧。我进去禀告主人。”
田府正堂之内,管弦丝竹不断,美酒佳肴未绝,宾主之谊未尽,恍惚中让人梦回昔日田齐王室繁盛的景象。
执事田都突然闯入,附耳在主位上苍冉白发的老者田假说了几句,田假浑浊的眼睛陡然睁大,从座位上直起身,如见鬼魅一般,“什么?她来了!”
田假右下手位置上的田儋见状,停下手中的铜框玉卮问道,“季父(叔父),怎么了?”
田假瘫坐在主位上,苍颜颓然道,“这座屋舍真正的主人来了。”
“真正的主人?”田儋若有所思,他之前还好奇,齐国被秦国所灭后,王室宗族的财产悉数被秦国所收,怎么他这位季父还偷偷在临淄这么繁华的雍门内留了一处屋舍呢?田儋哼了一声,原来不是自己的啊。
“可是……”田假之孙田安听说大父(祖父)过一些内情,出声道,“我那位从姑母(堂姑母)不是早就……”——死了吗?又怎么会拿着官府文书来要屋舍?
这话倒是提醒了主位上的田假,他当然知道这座屋舍的真正主人已经死了,所以才放心地“借”住在此,只是由官府登记造册的文书到底不在他手中,心中多少还是有些不安的,既然现在有人声称手握官府文书前来,那他便看看到底是何方神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