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数日,二人再度坐于鹿鸣亭内攀谈。
“张子是说,你有一个朋友杀了人,你是为了藏匿他,替他打点,所以才——?”
嬴略蹙眉,暗道杀了人还可以逃脱?秦法严峻,竟然还会有这样的漏洞。
张嘉赶忙捂住了嬴略的嘴,左右看了看见没什么人之后才松开他,“慎言。我是把你当知己,所以才和你解释失约之事,但此事关乎朋友的性命,还请无虞你不要泄露给旁人知晓。”
朋友的性命是性命,被害人的性命就不是性命了吗?
虽然心中这样想,嬴略口中还是道,“我知道。张子如此看重与我的交情,我必然不会揭穿此事。”
但别人要是揭穿,可就不关她的事了。
张嘉刚刚放下心来,却因嬴略接下来的话更加紧张。
“有没有人说过,张子的手很像妇人的手?”
“无虞何出此言!”
嬴略却轻笑道,“方才张子捂我嘴的时候,我觉得你的手细腻光滑,肌理匀称,微微泛着些凉意,不像男子的手,倒像是妇人的人。”
张嘉强迫自己放松下来,勉强笑了笑,刻意加粗了声音遮掩道,“是吗?倒也有人说过,良的状貌不似男子般粗犷,反倒像妇人好女。”
嬴略闻言,更为仔细地打量她的相貌,看得张嘉更加紧张。
不过,她的眼中却并无轻慢或亵渎,流露出的尽是些欣赏之意,只听她玩笑道,“确实很像我曾经见过的郑卫之地的美人。不过嘛……”
她刻意停顿了一下,安抚道,“张子身量比我还高,我已有七尺三寸(7.3×23.1=168.63),足下至少有七尺五寸(173.25),郑卫之地如此身形修长的美人倒是少见。只不过张子太过瘦削薄弱了些,所以才会让人误以为是弱质女流罢了。”
张嘉的心情历经了起落落洛后,再度放松下来,跟着嬴略的“台阶”补充道,“我少小便跟着兄长四处奔波,绸缪大业,寝食难安,是以比寻常男子文弱了些。不似无虞,资质丰艳,纤秾中度,举止闲冶①,更似当世盛赞的美人。”
“美人一词本来就无关乎男女。”说着,嬴略又握住张嘉瘦削微凉的手惺惺相惜道,“张子的身世真是让人又敬又怜。希望上天以后不要再辜负张子的一番心志了。”
一番感慨之后,张嘉主动问道,“未知无虞接下来有何打算啊?”
嬴略将寻找仓海君的真实目的暂时瞒下,只道,“我本来也是和友人结交相游至此,如今出来已经有些时日了,恐怕家中有事。所以便打算回去了。”
张嘉颔首道,“正巧,我也打算要北上寻一位故交尊长,刚好会途径临淄,不如结伴同行如何?”
这可一点也不巧,从下邳到临淄和从下邳到琅琊台可一点也不顺路,真是骑虎难下啊。
但察觉到张嘉目光中暗藏的探究之意,为了真实身份不暴露,嬴略在心中略微思考了一番:幸好,她的母亲在临淄还遗留了几处房产,即便到了临淄,她也有下榻之所暂时遮掩一下真实的身份,于是便应了下来。
由于嬴略真正要回的地方琅琊台行宫,不便于带着舍人韩信一起,遂与韩信交代了一番,将他安置在了善水居暂居。反正有善水居特制的玄金卡在手,能随时定位他的行踪。
韩信虽然嘴上不满嬴略要带游侠阿舒回去却不带他,但心中也明白交情也论个先来后到。况且天下形势暂不明朗,有人愿意替自己解决衣食住行问题还不用干做事何乐而不为,遂决定暂时留在善水居中韬光养晦,只在次日一轮红日中叼着一根狗尾草目送三个鲜衣怒马的年轻人朝临淄的方向疾驰而去。
——————
嬴略在临淄城雍门前停下。
雍门,同齐稷下学宫所在的稷门一样是齐都临淄的城门之一,乃是临淄西门。齐顷公曾有子公子胜住在雍门,后人遂以雍门为氏,称雍门氏。其后有雍门子狄闻国君齐庄公被杀而自刎殉国的义举,又有雍门子周向孟尝君鼓琴进谏的旧事,留下雍门刎首和雍门鼓琴的传闻。
除了是齐都临淄的文化象征,雍门本身也是齐国重要的军事防御重地。将军田忌为齐将时,孙膑曾向他谏言派轻装精锐部门直冲临淄雍门,以便逼走成侯邹忌,匡正齐君,然而田忌没有采纳孙膑的谏言,最终果然没能回到齐国。其后,齐国末代君主齐王建想要朝见秦王,被雍门司马劝阻而返回,暂时保住了一国君主的尊严。
如今,雍门已成了贵胄豪富的聚居地。
那么,张嘉瞥了嬴略一眼,他果然是贵胄之后了?
不过,看他进城之后左绕右绕找不着路的样子,怎么越看越像根本不知道自家家门在哪。
张嘉越看越迷惑,却听游侠阿舒主动解释道,“他家房产地产太多了,一时找不到哪处房产在哪处也情有可原,还请先生稍安勿躁。”
这种荒谬的话加上游侠阿舒面无表情的样子,竟然多了几分可信度。
张嘉刚安下心来,阿舒却不耐烦嬴略的路痴属性了,一把夺过她手中的地图,径直带着两人自信地朝一户高门大户走过去。
待敲开门之后,守门的小僮却望着三人面露疑惑道,“你们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