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钧。”嬴略坦然承认道。
“传闻这把传世名剑是欧冶子大师所铸,后又曾为越王勾践所有的仁义之剑。”
“壮士也知道这把剑?”
“若是连世上的名剑都不知晓,那便当不得一句喜欢剑了。”
“一个人终其一生能够把一件事做好,便已经很了不起了。”
韩信再度抬起头,不过这次,他的眼中少了许多困顿之意,取而代之的是斗志昂扬。
他一把抽出腰间珍重许久的爱剑,见阿舒十分防备地挡在嬴略面前,韩信却是一笑,毫不迟疑地割伤了自己的手掌,鲜血一滴一滴留在漆卮中,他举起卮中青梅酒向嬴略致意道,“我明白了,足下这张玄金卡是聘礼。从前诸侯林立的时候,常行养客聘士之道。足下聘我以国士之礼,我必以国士报之。”
嬴略也报以同样的诚心和礼节,“愿与壮士携手同行。待得金粟盈千仓,不见饿殍,惟见黍稷苗绿,稻麦花香。”
韩信把目光定格在嬴略腰间的纯钧剑身上,前有神算指路,后有名剑择主,想必眼前之人便是天命的仁义之主。
希望他这次没有真心错付,明珠暗投,落得个如梦魇一般“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的惨淡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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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室内只剩下阿舒和嬴略二人时,阿舒靠在窗前,拿起漆牛马纹扁壶自顾豪饮,而后遥望窗外的一轮明月道,“公主果真觉得路有饿殍,是这个世道错了。”
他的言外之意是你果真觉得嬴秦的家天下统治有问题?
嬴略却反问道,“阿舒何故有此一问?还是说你觉得我说这句话心不诚?”
阿舒亦反问她,“难道不是吗?”
“阿舒,你对我有偏见。”嬴略笑了笑道,“或许你觉得我是刻意在看重的谋士面前树立伪善的品格。我承认为人宽仁确实是一柄赢取人心的利器。但,若是这种刻意的“伪善”确实能泽被天下,那么又何妨是伪善还是真善呢?”
阿舒不置可否,从窗前起身,手中仍然拎着那壶青梅酒,离去前提醒道,“明日是浴兰节(端午节),别忘了明日与壮士信同往泗水畔观龙舟竞渡的约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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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嬴略便依楚俗用兰汤沐浴,次日一早便手持一束清幽淡雅的兰草来到泗水畔赴与韩信的龙舟之约。
待她和阿舒赶到时,泗水畔已挤满了下邳县的民众,两岸观者如堵,男女老幼相携,四方此起彼伏地传来阵阵屈子的《云中君》,楚人浪漫,连带着四面楚歌也带着些空灵烂漫。
嬴略也跟着哼道,“浴兰汤兮沐芳,华采衣兮若英。灵连蜷兮既,烂昭昭兮未央。”
刚挤到她身边的韩信奇道,“田先生是齐人,没想到唱楚歌也这么正宗。”
嬴略只是一笑,“入乡随俗罢了。”
阿舒却在心中腹诽,这可是她大父(祖父)秦庄襄王异人的拿手好戏,她当然熟练了。
想当年,落魄质赵的王孙异人为了谋求上位,连曾经的名姓都能改换,更遑论着楚服唱楚歌这种小事了。
正巧此时,一个姿容冶丽的楚女挤到嬴略跟前,将一束留夷塞到他怀中后,便眉目含情、一步一回首地跑掉了。
韩信当即不平道,“怎么没人给我送花,我长得也不赖嘛。”
嬴略笑着摇了摇头,阿舒替她答道,“世人大多以衣冠取人。公子衣冠楚楚,而壮士你衣着寒酸,一看就不是豪富君子,怎么会有美人上赶着靠近你呢。”
韩信咦了一声,“不要这么现实嘛,莫欺少年穷。”
阿舒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壮士这个年纪,应该说莫欺壮年穷吧。”
韩信拿手肘撞了他一下,敷衍道,“行行行,莫欺壮年穷,莫欺老年穷,死者为大行了吧。”
阿舒被他这么肘击了一下,直觉如遭雷击,还未想明白是怎么回事,身体已反射性地弹跳到了嬴略的另一边,如此才觉得安全了一些。
随着令官的鼓声三下红旗开,泗水之内数条龙舟犹如箭如电般疾驰而去,楚地竞渡儿们赤膊上阵,几十支木桨同时入水,霎时激起雪浪千堆,泗水之畔鼓声如雷,两岸人潮沸腾,欢呼声震天,很快湮没了泗水畔三人的对话。
随着鼓声渐急标将近,渐有三条龙舟在群舟脱颖而出,正是三龙望标目如瞬,坡上人呼霹雳惊。
竞渡儿们青筋暴起,更加奋力划桨,舟浆翻飞如万剑,船舷相擦之后,一艘先天不足的龙舟竟被另一艘阴了,整条龙舟上的竞渡儿们都被撞下了龙舟,不仅如此,当他们奋力游回船上时,还被阴他们的那艘龙舟上的竞渡儿们伺机拿舟浆痛击。
韩信边看边摇了摇头,嬴略问道,“壮士是为翻船的那艘惋惜还是为那使奸计的那艘不齿?”
韩信却附耳笑道,“我是在笑——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而且,那艘虽然使了奸计,自以为去掉了一个对手,却不知鹬蚌相争,渔翁得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