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困惑”地走来走去,我用光珠子寻找附近那些我曾留下记号的矿脉。
那些食光鼠是杂食生物,会往岩壁深处挖掘光珠子,却将外层暖乎乎的矿脉留给外来的觅食者,一旦感受到采掘的震动就出来狩猎。
它们欺软怕硬,大概杀死过不少弱者,但在遭遇吞光者时会匆忙甩下受伤的同伴,遁逃到复杂的地宫深处。
与往常不同,那天我摸到的岩层都很冰冷,那些食光鼠精心设置的陷阱都空空荡荡,矿脉被挖掘走了。
我都怀疑是不是吞光者来袭击的次数太多,或是食光鼠已经掘空了内部矿脉,这让它们选择收回外部的诱饵,带着存粮迁徙,鼠去巢空了。
正准备离开的时候,我的光珠子突然照见岩壁上一处挖掘矿脉的痕迹,那形状和大小不像是食光鼠的爪子能挖出来的。
此刻吞光者大概也察觉到什么,警惕的情绪同时从我们心底生出来。
我立刻奔向吞光者,它用附肢将我托起来,像牢笼般设下保护的壁障。不需要它的请求,我已经将掌握的光珠子熄灭。
接下来我们都尽可能悄无声息地行动。
我们在附近走了几圈,没有遇到外来的入侵者。
我们警惕,但并不怯战。新出现的敌人,往往也意味着新的素材,新的机会。
我们惦念着这点异常,在户外逗留得比平时更久。吞光者带我去了另一个猎场,这里一切如常。它心不在焉地填饱肚子,我也装满了水囊。
我们比平时更为仔细地收拾了捕猎的痕迹。
就在吞光者离开这个猎场,走入一条熟悉的通道时,转角处突然腾起一道火墙,阻拦了吞光者的去路。
那火墙几乎砸在吞光者的脸上——这是形容,我很确信它本身没有脸这样的结构。
我隔着它附肢的栏杆都感受到了高温的灼热,那火星差点飞进来燎到我的眉毛。
我终于见识到了吞光者的防火性能,它果然不怕高温,漆黑的皮肤没有被火光映亮分毫,情绪中也没有多余的痛苦,它只是出于对火焰光线的避忌,本能地后退避让。
接连有三四道火墙升起,吞光者遵循着本能躲入了唯一那道缺口后的黑暗。
可我却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为何使用火墙狩猎的生物不将那个出口封死呢?除非……
我还未得出那个答案,吞光者已经落入了黑暗中的陷阱。
那里藏着的不是什么与它势均力敌的巨兽,而是粘稠得像胶水一样的泥沼。它的体重让它立即像秤砣一样沉了下去。
我随着吞光者来过好几次这里,从未发现这里存在这样的自然地形。
这片泥沼明显是敌人预先设置的陷阱。这场战斗以火墙为开端,看起来像是一场突发的遭遇战,却是场有目的有计划有准备的伏击。
我下意识高举起光珠子照亮周遭的黑暗,只看见泥沼的水面映出块状的反光。
吞光者用附肢将我托在沼面之上,在挣扎中用附肢掀起厚泥泼向火墙,那边的火焰不稳定地摇晃几下,露出了其后藏着的几个身影,我立刻认了出来,是人类。
怎么会有人类敢来对抗像吞光者这样庞然的怪物?我立刻就想到一个答案。
一号基地的探索队。
那些四足蜘蛛的群落在前不久被吞光者清理掉了。道路通畅了。
姗姗来迟的一号基地,终于打算过来瞧瞧四号基地的处境,顺便再做点什么了吗?
我有了关于对手的答案,却对吞光者的处境毫无帮助。事实上我还没想好是否该帮助它。它是我过去的立身之本,也是我极力想要逃离的牢笼。
我的心在天平上摇摆,最后决定正视我对眼下的局面无能为力的事实。
选择旁观是因为能力,无关我的意志。
如果吞光者在最初选择越过火墙,以它耐受高温的能力,可以毫发无伤地抵达脆弱的敌人面前,但怪物怎么能做到抗拒本能呢?
陷入沼泽后,它也本能地在拼命扑腾,可沼泽的特性就是越挣扎陷得越深。
人类的小小花招,像是一点微不足道的“爱”,就能捉弄得它团团转。
在这个末世,智慧不能取代力量,但能够让力量锦上添花。
吞光者没有完全陷进去,人类临时做出来的沼泽还不够深,不至于彻底淹没它。那座关住我的附肢牢笼也幸运地被留在沼泽之上。
但就算吞光者已经触及沼泽底部,有了借力点,也没那么容易从沉重的淤泥中逃脱出来。
对面的火墙慢慢熄灭了,一切归于黑暗。
可我不会傻到认为对方设下这样的陷阱只是为了逃脱。暂时的平静肯定是为了某种攻击在蓄势蓄力。
我不清楚对面来人的习性,不确定他们会否为了我这区区一名人类放弃耗费巨大的狩猎计划,不确定他们是否已在前期的狩猎情报收集中了解到我的存在并且已擅自决定了我的结局。
他们会把我看做与怪物同行的魔女吗?还是伥鬼?他们发动狩猎计划前完全没有试图与我沟通。
我做好最坏的准备,没有呼救,而是沉默地将自己的身体蜷缩在吞光者的附肢中,避免遭受误伤。
我没有等待太久。
最终的一击来了,居然是光。
我无法追溯来源。强光出现的那一瞬,就像一把榔头狠狠敲在了我的头上。
足够强烈的光线是能有如实质的,那光亮甚至比吞光者为我主持的血液祭祀更强烈千倍。
我下意识用胳膊挡住眼睛,但是已经迟了,哪怕有吞光者的附肢替我挡住绝大部分光线,从缝隙里露出来的也够我受的了。
我头晕目眩,天旋地转,好一阵里都无法思考与行动。我不知道外界发生了什么,从吞光者那里传来的源源不断的痛苦折磨着我的心智。
原来光也是能作为武器的。
我在混乱中想起了当初分组时因绝望而试图激怒怪物的发光者。
某个小小的念头在我心底转瞬即逝。我和他都被分去了一号基地,真的是因为我们弱小吗?
吞光者的情绪逐渐变得虚弱,然后好像下定了某种决心。我依稀感觉到它的抽离,它的心灵在仇恨与愤怒中离我远去。我自身的疼痛感觉重新占据上风。
更为具体的疼痛让我回过神来。
我额角发疼,视网膜上还是白茫茫一片。我估计我的视力短时间内都无法恢复,只能依靠感知,猜测自己的身躯是摔倒在一堆僵冷的附肢之间。
我的后背、臀部、膝盖都传来磕碰后的疼痛。刚刚那阵天旋地转大概不仅是生理上的错乱感,也是在物理世界中实际发生的事情。
最为严重的是,我的胸腔承受着重物的挤压,是吞光者遗留下来的附肢压迫着我,让我快要窒息。
那些肢体失去了主人意志的操控,不再肌肉绷紧得如同钢铁铸柱,但也沉重得像是失去弹性的橡胶树。
我再顾不得其他的事情,惊慌地推动那些附肢,挣扎着想要从空隙中爬出来。
可我费尽力气也只是将小臂探了出去。我不仅怀疑我的力气是否能够完成这项工程。
这时,吞光者的附肢堆突然遭受到某种外力,相互挤压滚动起来。
我差点被其碾碎,但终于有小半个身体得到解放。
我来不及思考原因,只抓住机会大口喘息,就在此时,我听到一句人类男性的声音从很近的地方传来。
这种久违的人声突兀地出现在耳边,吓得我浑身都收紧了,下意识辨别其含义和来源。
那句话是英文。
我下意识让那句话在心底滚了好几遍,才勉强猜测出来,那大概是在感叹,“这里xxx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