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萧问泽回正身子,双腿钳住驴身,确保自己坐稳,这才按住黎昭刚准备松开的手,声音随着颠簸忽高忽低道,“阿昭,就这样抱紧了!千万别撒开手,小心摔下去。”
黎昭这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此刻竟阴差阳错抱住了萧问泽。
倒是遂了乔琚的愿。
看来是天意让他如此,黎昭也就没放过这次机会,正好顺水推舟,试探着将头轻轻靠在萧问泽肩上:“好。”
萧问泽对此举没什么表示,任由黎昭趴在他的背上。黎昭偷偷去看他的侧脸,只见他脸上仍挂着招牌似的轻笑,只是瞧不出这份笑意中究竟有几分真几分假。
萧问泽随风飞舞的发丝拂过他的脸,黎昭觉得痒,不光是脸颊,连胸腔里那颗剧烈跳动的心,都莫名痒得厉害。
霍起那一脚不知踢岔了大将军的哪根筋,它像是发了疯般,始终狂奔不止,穿过大街小巷,半晌也没有要停下的意图。
直到冲入一无僻静小巷中,“嘭”地撞倒什么,一头扎进巷尾的草垛中,大将军才终于刹住脚。
两人皆被甩下马,黎昭下意识将萧问泽护在怀中,自己则仰面跌落,后背重重砸向地面。
“阿昭,你没事吧?”萧问泽顺势一滚,随后起身扶起黎昭,关切问道。
落地那一瞬,黎昭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要被摔了出来,但他只是缓了缓,硬撑着摇头道:“没事。”
“那便好。”萧问泽道,双瞳笼着暧昧不明的霞色,替黎昭理了理凌乱的衣衫,“阿昭,方才谢谢你。”
黎昭望向他的眼睛,愣神片刻,扯了扯嘴角,假模假样地客气道:“是我该谢谢师兄才对……”
“喂,叽叽咕咕说什么呢?撞了人不知道要道歉吗?”
草垛里窸窣一阵响动,一道黑影从中飞出,顶着满头草杆,满脸愠色,一手揉着腰,一手指着二人破口道:
“瞎眼的东西,居然敢撞你大爷我,真是活的不耐烦了。知道我是谁吗?”
“不知道,不在乎。你是个什么东西?”
黎昭原没注意到被撞入草垛里的人,本想道歉,见其态度咄咄逼人,顿时没了道歉的兴致,下意识冷了脸,回呛道。
他打量着对方,见其薄唇窄印堂,扬眉吊梢眼,是副尖酸刻薄相,想也不是什么善茬。
虽面貌看着不正派,一身衣装却实打实出自正道。靛蓝色长衫,上有腾龙卷云纹,背负轻剑,正是当今仙盟第一大宗——剑宗的内门弟子。
“我是你剑宗方大爷!”
吊梢眼修士吼道,低着头拍掸身上的草屑。
“真是巧啊,竟是方道友。原来如今在剑宗高就了,难怪这么多年无声无息呢。”
萧问泽亦观察着对方,脸上笑容犹存,眼底却已然冰冷。
“嚯,竟然是你?”
吊梢眼听了这声音,猛地抬起头,看清对方的脸,倏忽间变了神色,眼神顿时渗出几分敌意。
他干咳两声,挺直了腰杆:“萧问泽,多年不见,还以为你得道飞升了呢。”
“忒没规矩,好歹师兄弟一场,就直呼我的姓名?”
“不然呢,你早就不是我师兄了。这么多年没见,我还以为你得道飞升了呢,没想到还活着。这会儿骑着头驴四处撞,看来这些年修行得也不怎么样。”
“那还不是托你的福——”
萧问泽几乎是脱口而出,话说至一半却停了下来,定定看着吊梢眼,最终选择了缄口不言。
夹着些微寒意的风卷不动四周凝滞的空气,悲嚎着在小巷外徘徊。即将入夜的凤林城仍旧热闹,街道上人群的喧闹声衬得此地愈加寂静。
二人在沉默中对峙着,很长一段时间,没有任何人开口。
气氛微妙,黎昭识趣地没插嘴。
偏那罪魁祸首没眼力见儿,从草垛里拔出身子,将身上的浮尘杂草甩得到处都是,嗓子也没闲着,破锣锅似的咴咴叫唤。
方才飞奔时那股疯劲大抵是耗完了,大将军摆出一副温顺模样,用脑袋拱了拱萧问泽。
萧问泽好不容易攒出几分气势来,被大将军这一拱,往前踉跄几步,险些破了功,也就没再干耗时间:
“我还有事,先行一步。”
他手轻抚着黑驴脖颈处油亮的毛,确认这位喜怒无常的大将军已经镇定下来,抓住缰绳,便要翻身上驴。
“哎,别动!”
寒光闪过,长剑出鞘,横在二人一驴身前。吊梢眼单手叉在腰间,岔开腿拦住路,将二人堵在巷内。
“撞了我,你还想一走了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