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明枳这是听见了楼复参军才又想起了郇三娘,她的想法郇寰如何猜不出,只得不咸不淡地说了“算了吧”三个字,心中只念叨着全看他们的造化。
楼复是想效法乔致用,以此对抗楼氏这个庞然大物,但时移事易,现在四境太平,楼复想混到乔致用这个层次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再说,楼复有没有乔致用千军万马之中直取敌方上将首级这样的本事,郇寰不予置评。楼复耗得起,但郇三娘等不起;楼家的脸早就丢尽了,但郇家丢不起这个人。
其实沈明枳还有另一方考量。楼家现在当家的是菁明书院的大儒楼宥维,他弟弟楼宥谦则是都察院右都御史,都是极受器重之人,离圣心圣意最近的人,向来秉持中立的人。所以在时局明了之前楼家死活不答应楼复与郇三娘的婚事,情有可原;但事到如今,赵王一派风光无量,除了缺一纸立储的诏书几乎就是实权的太子,如若赵王派襄阳侯此时再提婚事,楼家仍然不识好歹,那便无理可恕。但楼家人都是人精,如何会不识好歹,顶着得罪未来太子、未来新君的臂膀的风险仍然不肯退让,这说明什么?
说明圣上可能根本不属意赵王!若让赵王派参透这一层意思,那秦王老九和戒子就只有死路一条。
沈明枳又觉得头疼。
更让她头疼的是,她撒出去的暗卫在回化隆途中遭遇伏击,暗卫查到的所有与神女庙有关的新消息全都不翼而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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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明枳梳洗穿戴完毕,与郇寰打过招呼上车出芳林门与临川赏花,沿途听了一耳朵赵王府的鸡飞狗跳。
事情的起因还是辛莘的事情,被何家捅到了赵王面前。但平心而论,赵王背后的老油条们根本不在乎什么申国公府,关键的是临川郡主的生辰宴兖国公主和长英公主都出席了,申二夫人闹出了这样的丑闻,传出去谁知道还会传出兖国、长英二位公主殿下什么荒唐的流言蜚语。有了宣国公主养面首养出事故的前车之鉴,再加上长英公主未婚,于是本就头大的郇寰和赵王派的老油条们全被拿捏了,不得不对西南氏族更客气了几分。
但好戏才刚上演。西南氏族趁机提出了三年孝期后联姻的要求,打算走一走圣上当年拉拢人心的老路,清一色年轻美貌聪慧的西南氏族之女供赵王挑选。
这一下赵王妃窦晴柔和窦家不干了,这不是要让他们重蹈乔皇后和乔家的死路么。更何况,窦晴柔于内宅嫡庶方面绝对称不上大度,这么多年来赵王府中的良娣侍妾不少,但硬是一个蛋都没有留下,旁人又抓不到把柄,可见手段厉害。
临川笑成了一朵花儿,愈发娇嫩,“这些天赵王府有得闹呢。”
沈明枳心情郁郁,还想着如何处理神女庙的事情,根本对赵王派的事情上不了心,但临川自顾自说得高兴,也根本不需要沈明枳捧眼应和,只在临川说到辛莘的近况时略微留意。对外只说申二夫人染病不宜见客,到庄子上修养去了,实际上是被申不极关到庄子上闭门思过了,只要事情一日不平息,她就一日不能见天日。
沈明枳道:“这也是为她好。”
临川眨眼。
若西南氏族女入府,窦晴柔不痛快,指不定要找辛莘的麻烦;若西南氏族女未入府,西南氏族不痛快,指不定一抹脸将事情抖露出来大家谁也别想好过。辛莘又是个冲脾气,一怒之下真会做出一些失智的事情,申不极早早将她看管起来送出化隆,实在是没法子的办法。
沈明枳看着路线越来越偏,见临川又朝她眨眨眼,顿时明白她是诓了自己大热天出来去看望庄子上的辛莘。
申不极对她还怪好的,还准许别人探视。
沈明枳无奈地笑了。
但当回城时被临川拉着去曲江边上走了一圈,在夕阳画舫间看见了宣国,整个人的笑容都凝固在了脸上。
“她怎么跑出来了!”愤怒的临川被沈明枳按住,随后就听沈明枳冰冷刺骨的声音消融去盛夏傍晚的闷热:“趁着赵王府自顾不暇出来透透气。”
“她不是有病吗!”
可谈笑晏晏、甚至有功夫与长华发生口角然后一巴掌扇在如花似玉的少女脸上的宣国公主,根本就不像身有隐疾、奄奄一息的样子。
沈明枳松开还在原地爆炸的临川,自己打帘下车,径直走向了码头。
长华不过比长英年长一岁,但两个人过的日子可谓云泥之别。好在长荣出降成为梁国后时常回宫探望荣妃,站住脚跟后时不时帮衬这个比自己还要落魄的妹妹一把,让无人可倚的长华感受到了些许温暖。但也就是长荣走开的这一会儿功夫,长华就在宣国公主的一巴掌下变回原形。
“宣国姐姐,你这是做什么?”长荣看着长华脸上那个刺眼的红手印,什么韬光养晦、温柔有礼都被抛在脑后,扑了上去将长华护到了身后与一脸无所谓的宣国理论。
“我做了什么?长华妹妹,你不妨和你梁国姐姐说说我做了什么?”
长华只是躲在长荣的怀里哭,听了宣国这话更连哭都不敢了,只抽噎着头低得更深。
长荣咬碎了一口牙:“宣国姐姐,当妹妹的有什么地方得罪了姐姐,还望姐姐大人大量不要与妹妹计较,即便不能大人大量,妹妹在此向姐姐谢罪,又何必出手伤人!”
宣国柳眉一扬、杏眼一瞪:“你说我没有度量?”
话落,私下窃窃声霎时湮灭,只有遥远的画舫上笙歌妙舞,隔着血似的晚天残霞,幽幽地飘荡而来。临湖而建的歌楼上也陆续止了声响,纷纷探出头来张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