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赵云澜约好的时辰。
晏菀去到晏芷身旁,嘱咐她乖乖听叠云的话,拜完佛许完愿后至后院寻她。她从倚翠手中接过食盒,由知客僧带着前往赵云澜所在的静室。
一路向北,穿过月洞门后,前院的人潮拥挤、声嚣尘沸渐而远去。后院则太静了,静得同前殿仿若两个世界,甚至一路目之所及处,人影寥寥。
瞧,神佛眼下也不是那么的平等。
晏菀没有半丝恭敬、不服地跟着知客僧前行,直到一间由篱笆围住的院门前停下。她见知客僧转身双手合十,道一句“阿弥陀佛”,知已到静室,颌首还一句“多谢”,便推开虚掩着的篱笆门大步进入。
院中、周围植有不少参天古树,绿荫遮天,只有微微几束日光透过疏密间隙点点滴滴泻入,最后在鸦青的屋顶及灰白的地面上留下斑斑驳驳的光点,值林间风吹,透亮斑点摇曳摆动,竟似活了一般,很是生动。
晏菀玩心顿起,伸出脚快速踩中,但光斑更是速度,瞬间移动到了脚背上,发出微微炙热。
“幼稚!”
晏菀抬起头,顺着声音望去,见赵云澜一袭素衣、未施粉黛、披散着如瀑青丝,懒懒倚在凭几上正斜睨自己。
于是赶紧收回脚,大步进入屋内,将食盒往她面前摆满经文的长桌上一放,也语不惊人死不休地毒辣一句:“不声不响,还以为你去殉情、早死翘翘了呢!”
闻此,赵云澜放下指头勾绕着的一缕发,妩媚掩唇笑出声,“不急。我心之所系、情之所钟之人乃是世子,他还活得好好的,我干嘛殉情。要想死也得等到他百年之后来。”
有心情说笑,看来是没什么事了。晏菀将那颗瞎操的心放回肚子里,打开食盒将里面的豆腐脑端出,放在赵云澜面前。
“什么呀?给我的?”
白底绘着圈靛蓝花样的细瓷碗里盛着一大块白嫩嫩的豆腐脑,豆腐脑上撒着的红豆、葡萄干、桃肉粒、蜜饯和花生碎,最让人馋涎欲滴的是浇淋在最上层的琥珀色花蜜,黏稠地慢慢滑动下滴、浸润食物,不动声色地驱发扩散着清甜花香。
光是盯着盯着,赵云澜脸上原先妩媚多情神态就彻底消失,代而是有些傻愣愣的呆样。她惊诧地微张着嘴,一双眼睁得大大的,满目是遮不住的难以置信。
晏菀见此,嘴角快咧到眉梢,赶紧将勺子递到赵云澜手中,得意洋洋的自夸道:“快尝尝,很好吃的。我说过要请你吃一碗与众不同的豆腐脑,喏……就是这碗,可是我亲手做的呢!”
其实,豆腐脑和撒料都是外面买的,晏菀只是在叠云统统放入碗后,拿出蜂蜜浇淋上两大勺。怎么说呢,这蜂蜜是晏菀亲手收装封入坛,谁人也不能假予,这碗豆腐脑也就勉强算她自己亲手做的吧!
当然这其中细处自是不能与他人言。
晏菀满怀期待地注目赵云澜拿起小匙舀了一勺放入口中,见赵云澜那双本就大的出奇的狐狸眼,顿时睁的更大了,她眼中亮晶晶的,有浓到黏稠到情感倾泻出,黏糊糊的,缠绕包裹着晏菀。
她就知道,这定然是极美味的!
然而赵云澜放下勺子后,就没再动一口,弯弯翘着的唇角逐渐变平,她眨巴着眼,表情有些一言难尽地问到:“这怎么是甜的?这怎么能是甜的?”
这下晏菀愣住,豆腐脑怎么不能是甜的。半晌才平稳住情绪,幽幽地反问道:“不好吃吗?”
“倒不是,就是……有点怪。我还是更喜欢麻辣口味的。”
那还是算好吃了!
晏菀长吁一口气,放心地倚在凭几上,心中则是快速盘算着蜂蜜进甜品市场的策略。
“晏菀,你知道吗?今日能见到你来赴约,我是很高兴的!”
晏菀此时心思全放在蜂蜜市场上,没能听出赵云澜语气中哽咽、苦涩。因此当她坐起身欲向赵云澜这金主画画大饼、攫取天使投资时,见赵云澜头快低到碗里、泪流满面地吃着豆腐脑,不由惊得心一乱。
她手忙脚乱地拿帕子替赵云澜擦泪,无措地说话安抚着。
“我的确动动手脚将消息刻意泄了出去,但我从没想过让他死,也不想让他因我而死。是我害死了他,我就是个害人精,或者就如舅母所言我是罗刹转世,同我沾边的人都没有好下场!”
晏菀自是知赵云澜口中的他是谁,她知晓整件事的来龙去脉,自是明白赵云澜也不过是这局棋中的一颗棋子而已,真正害死杨正源的应是那设局燃下避秽香之人。可那人要杨正源死,是为了什么呢?总不会是给萧崇璟本就不怎么好的名声再雪上添几层霜吧!
想着想着,晏菀就已直接到赵云澜身边,将她拉入怀中,紧紧抱住。
“你知道吗?如今的南海公夫人杨氏并不是我的生母,我的生母就是那一直关在楞伽阁中的疯女人,她对我很好很好的,可就是我……我亲手放火烧死了她,将她烧得干干净净,连一把灰都不剩。可算如此,她死前那么痛苦,还在喊着‘云澜别怕’。”
“还有师父,若没有我,他也不会……“
“我……我……总是会害死身边所有人的!”
赵云澜不住的哭,哭得歇斯底里,将这几日压在心头的所有痛苦舱石,全部倒出。晏菀拥着她那处的衣襟湿了又干,干了又湿,待室内的光亮一丝丝往后退,退至门外,她怀里的动静歇了下来,她才轻轻地将赵云澜拖到塌上,替她盖好被子后推门而出。
外面的天,暗了好多,晏菀透过夕阳洒在假山流水映出的粼粼金黄流泉,知晓已至薄暮时分。她将屋中赵云澜的睡下情况告知依古,才得知赵云澜这些天为渡逝者没日没夜地抄经许久不曾歇息下了,不由怜惜地嘱咐几句后才问询叠云她们是否带着晏芷来过小院。
可惜答案是否定的。晏菀捧了把薄瞑光晕,皱着眉头连忙告辞,脚下步子慌乱地快速出院,心也是慌乱的,丝毫没听清身后依古喊叫出的话语。
真不知,都这个时辰了,她们去了哪里?为什么没按约定前来后院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