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无数次自我厌弃的重复那场意识模糊的侵犯,莫久昏昏沉沉,陷入了一个陈旧的梦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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蜿蜒盘亘的山路,车上没有一人说话,黑纸包裹的百合花,靠着车门,似乎也睡着了。
莫久眼前天旋地转,黑白色调的世界扭曲眩目到他想吐。
被撕裂重新拼整的画面,囫囵的被搅揉的乱七八糟。
晕车?
莫久想不明白自己在哪,他像是渴水的鱼,在岸上拼命扑腾,始终找不到支点。
不知道抓住了什么,眼前破裂的世界忽然定格——
他看见两只小小的手,努力推开眼前的人群,混乱的场景,没人注意一个小小的孩子。
他被挤的摔倒,爬起来又跌跌撞撞。
他不知道自己在找什么,像是很重要的东西,可他太小了,他没有办法。
他耳边传来模糊不清的声音,像是交谈,声音刻薄冷漠,却像是怕被人听见一般,窃窃私语的吵得他心烦意乱。
“裴家人今天都来了。”
“小凉是灵域的裴家?”
莫久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但是他听见了“灵域”。
什么灵域?是小意说的吗?裴家是那个裴家?
莫久恍惚,他分不清梦境还是现实,梦中不明白自己怎么会知道他们口中的“灵域”。
恍恍惚惚又有了自己的意识,猜测是潜意识想多了才梦到的。
是了……这个梦似乎……很熟悉。
又过了一瞬,他的意识就被埋没在了颠倒的画面中,他看着自己小小的手,灵魂如同锲进那具小小的身体里,他茫然间认识到,他只是个小小的孩子。
他周围都是看不清五官的大人,忙忙碌碌,冷漠麻木的从他身边走过。
可他并不感到害怕,他在找他并不知道要找的东西。
莫久抬头,他的手被牵住,他看见了更年轻的妈妈。
所有人面上都没有表情,庄严肃穆中透着冷寂的诡异。
没有人听得到他说话。
耳边雷声轰鸣,雨却没下。黑白的世界只有眼前陌生的人像是冰冷的栈道,逐渐围成一条鲜明的界限。
“抱歉孟小姐,您的心意我将向少爷传达,希望您能体谅,请回吧。”
他抬头看不见说话人的模样,声音像是被雷声震碎,可他又分明听见了。
他想捂住耳朵,却从指缝间听见了几个听了很多遍,无数人嘴里低声讨论,又讳莫如深词语——
“裴家”、“葬礼”、“二小姐”、“少爷”。
莫久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想地头脑欲裂,却始终分不清到底是什么。
他抬头,苍白无力的张了张嘴,嘶哑的喉咙里没有发出预期的声音。
他听见了年幼的身体爆发出惊人的哭声,猛然间将天地撕裂!
莫久不知道自己在哭什么,可他感受到这具身体的共鸣,顷刻间心如刀绞般喘不上气。
这个小十岁的孩子,悲伤到了极点。
“久久,你听话一点。”
他听见他妈妈急切又小心的道歉,他爸一手扛起他要将他往车里塞。
而他出乎意料的不配合,小时候的逆来顺受像在这一瞬之间碎裂的干干净净。
顷刻间天旋地转,莫久重新悬浮在空中变成局外人。
他呼吸一瞬间困难,他想起来这个梦境——在S国的那晚,被他遗忘的梦。
他无声的注视着那个小男孩,忽然有种悲哀的预感,他那时候正在失去什么。
可莫久不记得了,他甚至记不清自己曾经这样号啕大哭过。
“裴家人今天都来了,我们赶紧走。”
莫未礼的声音并不清楚,话语里的威严却让年幼的他不可控的惧怕。
小十岁的莫久不知道什么“裴家人”,他被莫未礼抱起来的瞬间,看见了站在最高处墓碑前的男孩。
层层台阶上站满了黑压压的人,没有人注意他们的动静,泾渭分明的被分裂成了两个世界。
金属器械别在腰间,有人微微弯腰向后面的人说了什么,后者便点头向他们走来。
时间在这一刻被拉的很长——
莫久怔愣的看着那个男孩,他看见他微微倾身,把一束百合花放在墓碑前。
他在默哀,面上却没有一丝悲伤神色。
他直起身,冷漠到麻木的目光未曾偏移,身边的人恭敬的俯身,向他说了句什么。
电光石火间,一道闪电横空出世,刺目的白光猛地劈开了天地!
不管任何缘由,莫久都不可能听到——
凌厉的光线,混杂着模糊的道歉和不知何处的低声吟唱。
他看见那个男孩忽然抬起头,黑沉的眼眸穿越重重人海望向他。
——可他听见了。
他怔忡,似乎有什么话呼之欲出,可前者已经冷漠的移开了视线。
他听见那位长者卑躬屈膝的说:“少爷,老爷请您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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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爷?”莫久懵懵的从床上坐起来,喃喃自语。
这种称呼实在少见,他能想到的也只有林意云家是这样毕恭毕敬的称呼的。
难道又是记忆错位了?
莫久揉了揉太阳穴,这种梦做了就和没睡一样,睡醒之后明显感到很累。
周围黑乎乎的,朦朦胧胧的月光还未黯淡,莫久睡意阑珊的坐着发了会呆。
他点开手机,深夜没有一条短信,他点开空空如也的收件箱,又关掉熄灭屏幕。
他其实有很多想不明白的事情。
比如——
他为什么会喜欢宗郁琛呢?
比如——
明明很荒谬,他还是选择接受了两个人在一起的事实。
他还记得那天晚上,当他对上他漆黑深沉的眸子,在他幽暗如深潭的瞳孔中清晰看见了自己的倒影时。
这种感觉让他浑身颤栗,却又异常兴奋。
他想要他的眼睛里永远只有他一个人——
“怎么了?”
莫久被突然传来的声音吓了一哆嗦,显然忘记想到寝室还有人在。
时空和记忆交错,让他有些茫然,分不清哪一个才是现实。
他下意识伸手推黑暗中凑过来的身影。
惊醒后身体无力的感觉依旧还在,他的手没什么力气。
他又听到黑暗中的声音问:“睡不着?”
莫久手被握着,温热的掌心将他有些发凉的手捂热。
“没有。”
他声音很轻,知道是宗郁琛,整个人放松下来。
莫久单手揉了揉迷蒙的眼睛,声音带着困倦有些喑哑:“你怎么回来了。”
他自然的伸手讨要拥抱,宗郁琛这才顺着他的动作坐到床边,张开手把他搂进怀里。
莫久把头靠近他怀里,闭上眼睛,鼻息间淡淡的清香仿佛格外安神。
宗郁琛圈着他的腰,低声说:“我一直在。”
他低头:“梦到什么了?”
“……”
莫久睡着了。
宗郁琛哑然,他轻轻的调整姿势,低头吻住怀里毫无防备的小人红润的唇瓣。
好乖。
宗郁琛目光微动,落在莫久胸口的血玉上。
血玉和羊脂玉色调融合,在月光映射下忽明忽暗,显出特有的安谧。
他把石头握在掌心热了会,挑起系着血玉的黑色挂绳给他重新放进衣领中。
清晰的锁骨线下,黑色的挂绳反衬凝脂般白皙的肤色,让人总是忍不住在上面留下点什么印记。
宗郁琛眸色暗了暗,视线落在睡衣领口袒露的那片肌肤上。
最终没能忍住,摸了摸。
莫久不舒服的叮咛一声,纤细修长的脖颈就这么毫无防备的展露出来,将最脆弱的地方暴露给危险。
被宗郁琛这么一闹腾,莫久只是短暂的眯了一下,迷蒙的睁开眼就瞧见宗郁琛还保持着他不小心睡过去时的姿势。
“……宗郁琛。”
莫久晕晕乎乎的又回想起那个古怪的梦,他半眯着眼睛瞧着离自己很近的人,鬼使神差地问:”你会喜欢我吗?”
这句话一说出口,他就下意识闭上了嘴。
莫久突然清醒了一点,有些后悔问出这句话。
漆黑的夜晚,没有任何声响。
其实不应该在这个脑子最不清醒的时候得到答案的。
正当莫久恍惚的以为自己在做梦的时候,蓦然听到宗郁琛冷淡的声音说:
“抬头看着我。”
莫久总会在宗郁琛望向他的时候下意识躲开他的目光。
他怕从他眼里看不见自己的倒影。
他怕宗郁琛发现他并没有那么喜欢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