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这么郑重其事的,我也知道你是个稳重的好孩子,你听我说,你口中这位‘小穆解元’,最怕别人跟她眼红告饶了,这会儿一定什么芥蒂都是没有的。”
丁芽松用手背贴了下脸颊,她随着祖母与老将军夫人时有往来,对其很是信赖。
闻言看了眼传说中的文曲星,见穆檀眉正不尴不尬地收回了扶在栏杆上的手,一双微微向上的清明眼眸里,带了点儿似有若无的笑意。
似乎真没有同她计较的意思。
当下就心中一松,暗道这位小穆解元应当是心性极通透豁亮之人。
没了压力,再想起自己方才豁出去了的鲁莽行径,难免后知后觉的不好意思起来。
“头一次见面,就让你见笑了,小穆解元别怪我。”
穆檀眉来时在马车上,才听过闫晴对丁家几位女眷的简述,眼前这爱穿青碧,细眉雾眼的姑娘让她印象挺深。
见她年近双十,果然如祖母所说的兰心慧质,更兼心清巧捷。
不免心想若是这么个聪明人,当初真落入了二皇子手里,岂不是得过上沥尽心血,仰人鼻息的麻烦日子?
幸好丁右侍郎不是愚父。
穆檀眉笑笑道:“座师大人和丁大小姐都如此为我着想,我若是不但不领情,反还怪罪,那就是不知好歹了。”
丁芽松得了她的保证,细眉弯起,盈着笑顺从地点头,“秋闱考毕,爹爹返家时还曾教诲过我,让我平日里不要一味专于训诂,多看看历年历科中榜的举子誊本,尤其是小穆解元的卷释……”
说起做学问,她的眸子比之前更亮了些,脸颊却还是有点红。
“我读完乡试题卷,就又托爹爹多搜罗了些你从前流出的集释,只可惜留存不多。”
穆檀眉闻言心里干笑一声,她属于半路出家,又弯道超车的特例,自然不会像当世大多的儒生学子那般,从小就为功名路,为仕途计,有意无意于营谋才子学名。
能有少量流出,也应是她在州学时的那些旧作手稿,在承了恩,中了举后,得以被一些人留意和看重。
穆檀眉闻言很是上道,先谦虚一句,又极好说话地道:“丁大小姐若是愿意交流,日后与我宅中去信就是。”
丁芽松连连点头,有心再跟她请教一二,但碍于今日时候不对,更不能将将军府的长辈冷落在一边,就拉了拉她的手腕。
“我比你虚长几岁,叫声芽松姐姐就是了。”
她说完,眼见丁府待客的明间就在眼前,又低声飞快提了一句,“你若是愿意,也可不叫姐姐。”
穆檀眉一怔,就听丁芽松眼含期望的热切道:“这样才显得咱们姐妹亲香呢。”
见对方靠近,已有殷殷执手之意,穆檀眉自是笑着应了。
“芽松。”
丁芽松如了心愿,眼角却隐约透出一丝忸怩不适,被她飞快掩饰去了,也不知道她是怎么说服自己的,总之眨眼功夫,便极其自然地释开穆檀眉,尽职尽责地又挽着闫晴上了台阶。
穆檀眉虽浑然不在乎,但很能理解丁芽松的别扭心情。
说是要姐妹亲近,可二人年龄上差着五六岁,对方又是丁府居了嫡长,协理掌家的大小姐,哪能头一遭见面就真跟自己一见如故,无话不谈。
可她仅仅为了弥补疏漏,居然能放下身段做到这个地步。
足以证明能耐。
穆檀眉余光一掠,扫见了闫晴眉目不改的笑脸。
殊不知闫晴心里已然思念起早逝的女儿。
纵是从前千难万难,再多的苟延度日,自毁煎熬过后,她还是感激自己的娇娇掌珠能留下这么个乖孙。
这是辅国将军府未来的体面。
而她心底的希望,此时甫一进屋,就被满屋子或是好奇,或是探究的复杂目光,细密流连地扫了个层层遍遍。
穆檀眉眼皮一跳,没料到这阵仗。
就好似自己几人进门的巧,方才屋内的大家刚刚提及了她的名号一般。
是以才有了这齐齐住嘴的尬然之感。
没等穆檀眉弄明白,一个原本坐在角落处的贵夫人,手上有些不稳似的磕响了杯盖,她连忙捏起丝帕掩了掩唇,不作声了。
邻坐在她下首,方才还背对着门,与之交头接耳,聊得火热的柔弱身影,闻声娇躯一颤,惊诧地看向了来人。
半息后,她放柔了声音。
“檀眉,你来了。”
穆檀眉几不可察地睁了睁眼,仍是应道:“是,方才进门没碰见夫人的车驾,想是夫人来得比我早。”
卫氏脸上柔顺的笑容一淡,只得勉强与她点点头。
一时间屋里的贵眷们皆是略提了精神,面上丝毫不显眼色,实则悄悄窃窃地各自腹诽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