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在咫尺的身体骤然一僵。
沈易阳攥紧他衣服上的布料,喉咙鼻腔都像是呛入海水般酸涩,泪水夺眶而出。
“我什么都没有了。”
沈易阳哭着说。
抽泣声小得几乎听不见,压抑着浓重的痛苦与崩溃,他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力气,连封展抓他的手都感觉不到,情绪的洪水毫不留情地翻涌上来,将他残存的理智吞没。
而后他只感觉到颤抖的脊背被再度拥入怀中,眼泪顺着脸颊打湿了封展胸前的衣服,一双大手不断摩挲着他的后颈,像是在哄小孩。
远处闷雷滚滚,暴雨倾盆而下,压过了沈易阳止不住的哭泣,顾不上此刻封展会怎么想他,也顾不上有多狼狈与失态,直到压抑着的哭声已经无法承载痛苦。
“我看不见。”
封展靠在石头上,让沈易阳的重心压在自己身上,不断轻拍着他的脊背,沉下声音解释:“医生说你的淤血压迫到了视觉神经,可能会对视力造成一点影响,不过是短暂的,别怕,很快就会恢复了。”
“我不是余烨锋的亲生儿子,我没有亲人了,封展。”
封展瞳孔骤缩。
结婚一年,沈易阳把自己隐藏得很好,几乎从不在他面前表现出脆弱,即便是在暴雨的深夜,沈易阳僵着身体和他躺在同一张床上的时刻,也始终是戒备的。
他从来不向封展展露伤疤,泾渭分明。
可此刻在封展怀里,他就这么轻而果决地撕开尚未愈合的疤,将血肉模糊的自己暴露出来。
封展揉着他的后颈,拉开些许距离。
凸起的喉结动了动,眼底反射着晦暗的灯光,难得显得没那么不近人情,在低下头去看沈易阳时,甚至生出了几分柔和。
沈易阳看不见,那双眼睛此刻散着,聚不上焦,但封展还是望着那双眼,一字一顿:“你还有我。”
似乎是觉得这句话太过于虚无缥缈,封展再度将他拥入怀里,“我一直都在。”
在很早之前,沈易阳就对爱情不抱任何希望,但此刻无论是复位的记忆,还是身体上的反应,都在提醒着他——他在依赖封展。
不该是这样的。
他的脆弱也好,崩溃也罢,不应该展露在封展面前,他们只不过是契约婚姻,封展或许有喜欢的人,他不能放任自己陷入深海。
沈易阳退了半步,眼前依旧一片漆黑,他看不到封展的表情,下一秒,身体忽然失去重心猛地腾空,被封展打横抱起。
“去哪?”沈易阳一把抓住封展的手臂,摸到了布料下结实的肌肉。
“回家。”
封展就这么打横抱起沈易阳,脚步稳健,沈易阳窝在他的怀里,竟然逐渐平静了下来。
没走一会儿脚步就慢了下来,沈易阳以为他要上车,却忽然闻到一股熟悉的味道。
虽然他看不见,但气息牵扯出记忆,回的“家”不是别墅,也不是沈易阳的大平层,而是离海边步行三分钟的新小区。
沈易阳失忆后还没有来过,这时倒是想起来了,每逢他心情不好的时候都会来这里,因为离海边很近,这是他埋在心里的秘密基地。
至于封展…
记忆回笼后,沈易阳有些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失忆的时候,本来以为他们井水不犯河水,相敬如宾,甚至像之前一样水火不相容…
但恢复记忆后,感情像断了线的珠子被重新串起来,他才发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对封展的感情没那么纯粹。
“去洗个澡吧,会感冒。”
封展的声音响起,沈易阳脚步一顿,诧异地“看”过去。
现在他什么也看不见,洗什么澡,怎么洗?
封展就好像猜到他在想什么,“我不看。”
他的声线太过平静冷淡,正经得实在不像是会偷看别人洗澡,沈易阳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被他带到房间的浴室里。
“毛巾和睡衣在浴缸旁边,温度调好了,我在外面,有事直接喊。”
沈易阳应了声,站在浴缸旁边没动。
等到听见门被关上的声音,他才慢条斯理地脱被雨水和海水打湿的衣服,摸索着坐进浴缸里。
还是看不见。
浮力让他放松些许,沈易阳凭感觉看向门的方向,试探着小声喊:“封展?”
下一秒,门被轻敲了下作为回应。
一门之隔,沈易阳有些含糊的声音响起:“你还在吗?”
刚敲了门收回手的封展:“……在。”
里面传来闷闷的一声“哦”,又没了动静。
“你能不能和我说几句话。”沈易阳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气,“我有一点,害怕。”
视觉被剥夺的后果就是其他感官的加倍敏锐,说完后甚至听到门外的封展呼吸一沉,“我能进来吗?”
沈易阳一怔,脸被蒸汽蒸得通红,半晌才说:“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