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传到后宫的时候,淑妃打翻了手中捧着的神像,软底云履踩上了碎瓷片,丝毫不觉得痛。
她一把抓住报信宫女的手,冰凉的触感让宫女忍不住缩了缩。
“不可能!你在说谎!睿儿有我派人给他送去报平安的符水,那是德顺高人给我的,喝了符水,睿儿便会百毒不侵,平平安安,什么魑魅魍魉都伤不了他分毫!”
说着,淑妃的面容露出了轻蔑又笃定的笑,眼中隐隐冒出凶狠的疯癫:
“德顺高人说了,只要我诚心祈福,意志坚定,不被外界所扰,心中所求必定触动神明,睿儿也一定会平安无事!!一定是你!你这个贱人,想要假传消息,迷惑于我,乱我心智!!”
宫女早就被吓得战战兢兢,安王死了,城门也已经破了,煜王的大军马上就要进来。而城内也不知道哪来了一伙儿子前朝’天德‘太子,如今正要打进太极门。
她不过是想跟着淑妃保命,可眼下见其疯疯癫癫,怕是靠不住了,这时也顾不得什么主仆情义,还是先保住命再说吧。
淑妃被推到地上,她看着宫女落荒而逃的背影,忍不住大笑出声,可眼泪却不受控制的一滴滴落下,固执又倔强的道:
“我儿平平安安,绝不会伤一根毫毛。别想骗我,谁也别想来骗我…….”
……
“要喝茶吗?”德顺坐在露台上,轻声问询沈阴阴。
太极门下的打斗声不绝于耳,血腥味似乎都顺着空气穿透厚重的城墙钻进皇城之中,撞木冲击着宫门,每一下沉闷的声响都激起皇宫内的人心惶惶。
底下是惊恐逃窜的宫人,而露台上的却是怡然自得的茗茶雅韵,沈阴阴觉得讽刺至极。
“为什么借淑妃之手杀了安王?隐藏在背后,借安王和朝廷之手打败卢龙军,不好吗?而侯明,又是什么时候进入酆都城的密道之中的?”
几桌上,泥炉火炭烧的正旺,釜中水沸腾冒出一个个水泡‘咕嘟’作响。
德顺慢条斯理的烘烤着茶饼,仿佛半点儿没看见釜中沸腾的水,也没听见沈阴阴的质问。
烘烤干的茶饼被碾成粉末,洒入沸腾的水中,来回翻滚,清水瞬时青碧如波。
地面的撞击声越来越大,几乎是每每撞击一下,大地都在颤抖,太极门内支撑的金吾卫,很快就要顶不住了。
“我自出生起,便躲在暗处见不得光。十岁之前,东躲西藏,我没在日头高照下玩耍过一次。我潜心蛰伏,等到仇人的儿子长大,步步筹谋,选中秦王,助他登上帝王。布下一颗颗棋子,一环套这一环,一点点在背后蚕食大酆江山……”
德顺的话嘎然而止,长呼出一口气,像是如释重负。
沈阴阴穿过热气蒸腾的水雾看着他,轻声开口:“所以你……不想再躲了。你要光明正大的,站在世人面前,无论他们如何评说,你都要彰显你的胜利。”
“如果你是我的徒儿,就好了。”德顺感叹着,他身边围绕着那么多人,却始终没有一人能如沈阴阴般能懂自己的心绪。
碧绿的茶汤舀入白釉瓷碗中,德顺推到沈阴阴面前,对站在一旁的翟奕视而不见,仿佛自始至终都不在意其存在。
“在暗处待了太久,所以在即将见到光明的时刻,要比任何人都磊落。还真是……可悲呢…”沈阴阴话音刚落,只听下面‘砰’的传来一声巨响。
夹杂着宫人疯狂又绝望的喊叫,太极门破了.!
德顺品了一口茶,目光幽幽的望着宫人四处逃窜:
“走吧,陪我去看一场好戏。不然,你到时候可没法子讲给姜怀仁听。”
烫金的‘天德’二字上浸透了鲜红色的血,处处都是宫人惊慌失措逃蹿的身影,金吾卫自太极门破后,便全都聚紫宸殿前。
吴广胜握着一把沾满血的横刀站在金吾卫前方,目光灼灼的看向前方密密麻麻涌来的敌军,扫过那面’旗帜‘,冷笑了声:
“天德?你们这群前朝余孽胆大包天,贼心不死,竟然拿一个还未登临帝位的太子做筏子来兴风作浪,简直是愚不可及!”
一旁的蒋忠啐了一口吐在地上,拿刀指着对面为首的男人:
“无名小卒,敢不敢报上你的姓名来!”
袁劭冷笑一声:“就怕我们敢报,你们不敢听呢。”
“呸!妖道,这儿哪轮得着你说话。”蒋忠又狠狠的啐了一口。
为首的男人看着紫宸殿的匾额,拦住了继续要打嘴仗的袁劭,对着金吾卫缓缓说出自己的名字:
“在下侯明,奉前朝天德太子后人之命,攻进皇城,将姜怀仁这狗贼窃取的江山归还大丰。”
同音不同字,前朝为丰,今朝为酆。
吴广胜在听见‘侯明’二字后,瞳孔一震,身后的金吾卫更是吃惊,皆是窃窃私语。
“这叛军侯明不是早已经退兵南下了嘛?为何又忽然冒出来?”
“外面是煜王,里面是侯明,难不成是他们互相勾结?”
众人猜测不断,对眼下的局势一头雾水,谁也不敢轻举妄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