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波数日,翟阙先失了信,他早已感觉不到身上的乏累病痛,自然想不起来什么吃药。
身心的麻木只在看到城外大道上站岗的蛮子时有些许波动。
那是曾经父兄出城征战走过的路,若是二哥在天有灵看到这一幕,恐怕又得生气。
月黑风高,城门早已落锁。翟阙寻摸了个戒备松散的角落,熟稔地翻上城墙,好像从前一样,有二哥在底下张开胳膊准备接他,或者有时镜夷和裴长嬴搬来的草垛,他闭上眼就往下跳,重重摔在地上又很快认清现实,起身拍了拍衣上的灰土。
不过戌时,家家户户都已闭门不出,街上只有巡街的蛮子手上火把发出燥热的光。□□马蹄声哒哒,在空旷的街道回响。
一声凄厉的骨哨声划破夜空,正巡街的这一队蛮子立刻调转马头,纷乱的马蹄声从城内不同方向响起,但都往同一个方向汇集,翟阙凝神静听,发觉他们奔向的方向竟是翟家府邸。
抄家之后他就没再回来过,难道府里如今还有什么人在?
他思绪万千,不知是什么人惊起这样的动静。
此刻翟府院墙上,一人收了手上的弓箭,无奈地半蹲下拍了来还没爬上墙的同伴,
“行了,别爬了,被发现了,快撤。”
府内和府外的蛮子还没汇集起来,两人就一溜烟消失在夜色里。
翟阙跟在蛮子身后也往翟府去,趴在街角处看着府内灯火通明,进出都是重甲装备的蛮子,匆匆赶来的这一队蛮子可能因为速度太慢,被府里出来的人粗声粗气斥了一顿。
不多时,他们又得了什么命令一样,十几队蛮子上马又往不同方向散去。
翟阙反应过来转身就跑。
可城里的蛮子太多,他们又都骑着马,翟阙七躲八躲,竟拐进了一条死胡同。
他四处看看,这巷子似乎有些眼熟,从前也是有一天夜里他偷溜出府,二哥在这里捉住了那个匈奴三王子。
时也,命也,运也。
他听着不绝于耳的马蹄声几乎要认命的时候,被一双手揪着拽上墙。
翟阙被抓的想喊疼,却没有机会,他被两双手拽着拖着沿着墙沿一路趔趄奔走,又在一条小巷里被搂着腰拖下墙,耳边只有呼呼的风声,和黑衣人呼哧带喘的呼吸声。
翟阙头晕目眩地被拽进了一座院子里,又被拖进屋子,才终于有时间趴在凳子上大口喘气。
“你是不是有病?”
劈头盖脸的一句,不等他回应,那人又问正关门的人,“你说他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那人把门关好,拽下了自己脸上的黑布,又拽下对方脸上的,
“嘴巴这么毒,真不怕哪天把你自己毒死。”
翟阙这会缓过来了,听着熟悉的声音仰头冲着两人咯咯笑,又被时镜夷翻了个白眼,
“不然把他卖给赫连于吧?傻子还能赚点银子。”
裴长嬴笑着摇了摇头,把人从地上拽起,给他倒了杯水,
“井里打上来的,凉得很,慢慢喝。”
翟阙连喝了几杯水,放下杯子,看两人都在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一肚子的委屈,终于在看到这两张熟悉的面庞时忍不住大哭。
他也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只知道哭得乏力从时镜夷怀里起身时,他胸前的衣襟已被自己哭湿了一片。
“对不起。”
翟阙看到那片痕迹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不住地往下落。
“行了行了,一件衣裳而已。”
“不是这个。”翟阙哽咽道。
他们都清楚翟阙话里指的是什么,时镜夷不甚在意地挥挥手,
“少来,跟你有什么关系,别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揽。”他突然反应过来,
“就是因为这些你宁愿找康家都不愿来找我们?”
翟阙闭上嘴准备蒙混过关,时镜夷又来劲了,
“所以你根本就没把我们当朋友吧。翟家发生这么大的事,你知道我们找了你多久吗?你知道我们有多担心吗?”
他越说越委屈,“什么从小玩到大的情谊,什么一辈子的朋友,你根本就没在乎过我们。”
他也哽咽着流下几滴眼泪,裴长嬴有眼力见地抽出翟阙手上的帕子又递到时镜夷手里。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得,这边又开始了。
裴长嬴起身扫视一圈,只能忍痛割下另一个袖口的袖子给翟阙当帕子。